“看不见”的视频创作:失明的他们,选择拍下世界2025年01月 作者: 来源:深度训练营 责任编辑:xwywck
简介:“看不见”的视频创作:失明的他们,选择拍下世界
中国是全球视障人数最多的国家。据人民网报道,截至2023年,我国有超过1700万名视力障碍人士。在传统的认知里,视障者没法看见光,连自理都是难题。事 ... 内容:
“看不见”的视频创作:失明的他们,选择拍下世界
中国是全球视障人数最多的国家。据人民网报道,截至2023年,我国有超过1700万名视力障碍人士。在传统的认知里,视障者没法看见光,连自理都是难题。事实上,中国视力残疾标准将其划分为四个等级,最严重的是一级,为无光感至光感小于0.02,视力和视野状态随等级增加依次递增,四级的光感为0.1-0.3。换言之,并非所有视障者都没有光感,一部分视障者生活在黑灰色的模糊世界里,视觉模糊、视野缺损是普遍的感受。 看视频、拍视频,再到做直播等,以往这些与视觉相关的领域,似乎都很难与视障者的生活挂钩。但近年来,越来越多视障者迈出这一步:在视频平台记录生活,展示自我。 拍视频过程中,视障博主面临着许多视野之外的挑战:无法独立拍摄,依赖读屏软件,难以识别字幕位置和巨大的信息差。但他们更在意的是外界对视障人群的质疑:似乎失明以后,“有一种刻板印象是你什么都干不了”。 对一些视障者来说,他们和健全人只在生活方式上存在差异。虽然看不见世界,他们还是希望通过拍摄视频,让世界看见自己,推动信息无障碍的实现,“(受到)公平对待,就等于世界接纳了我们”。 一、重新认识世界 天气晴朗的一天,橘子和往常一样出门,和朋友相约到湖边公园散步。 她右手紧握的盲杖触地,每走一步,盲杖就在地面左右轻点,发出清脆的声音。橘子和平常出行一样,使用打车软件,凭借手机语音播报,上车过程一切顺利。可当下车后盲杖敲打着地砖,触碰到了旁边的电箱和广告牌,她才察觉出异样——这并非公园门口。 “师傅把我放到哪里了?” 此类情况她经历过不少。盲杖左右扣响,橘子向不远处的朋友一连喊了三声“小心”,一边提醒对方站着别动,绕开栅栏和路人,两人才终于会合。朋友也是视障者,安心站在橘子后方,由橘子领路。然而,对视力仅有0.01的橘子来说,她无法看清任何事物——即便眼前是清晰的影子轮廓。 这样的声音和画面,都被橘子挂在脖子上的运动相机实时记录了下来。 这是2024年3月20日,橘子发布在短视频平台上的一幕,获得2万的点赞量。 今年是她拍视频的第四个年头,迄今她已坚持更新了五百多条视频,有十余万名粉丝关注。视频内容多是日常Vlog,有时她会约上视障朋友一起化妆、分享穿搭,或是独自跳舞。有时她用镜头记录下独自出行。 在账号还没有起色之前,橘子已经是银川当地一家盲人推拿工作室的店长。 她并非先天视障。12岁以前,她仅靠一只眼睛勉强看到周边。为了看清黑板上的字,她坐到教室前排,用放大镜偷偷瞄,但写起字来仍是错误频出,“不是少一撇就是多一捺”。再往后,视力急剧衰退,无奈之下她只能辍学。一家人辗转各大医院,得到的回复如出一辙——“看不了”。有位专家给橘子打了个比方,她的眼睛就像灯泡,“即使外面可以换新的,但里面的引线是黑的,永远亮不了”。 和众多视障者一样,橘子进入了一家特殊学校学习针灸推拿,成功考取了盲人医疗按摩证。2020年初,她开了自己的推拿工作室。疫情反反复复,有时突然被困店内,她就尝试通过直播打发时间。一次偶然的机会,她推荐了一些修建得比较好的盲道。不少网友和她反馈,看了视频才知道盲道长什么样,存在什么问题。橘子第一次从这儿收获到了意义感。 和橘子相似,视障博主夏果的右眼是突然失明的。2019年8月的一天,他正在琴行给学生上课,右眼突然变得模糊起来,“像是起雾了一样”,看不清眼前学生的模样。几天后,夏果彻底失去了对光的感知。 后天失明意味着,他要努力适应新世界。摆在眼前的考验是,夏果需要重新学会数码产品的使用方式——“用触碰代替眼睛”。失明前打开手机软件,他只需要用眼睛确认软件位置,再用手指轻点打开。如今的操作变成了轻点触摸、语音介绍,再双击打开。这对他的记忆力要求很高,他需要准确记住某个软件在哪一页面、哪一文件夹等具体方位。 熟悉操作后,受其他视障博主启发,夏果开始用运动相机记录生活。用相机仅有的四个语音口令——拍张照片、开始录像、停止录像、关闭相机,夏果记录下一些微小的日常,比如吃牛肉拉面、弹奏吉他。 夏果第一次感觉到自己“被看见”,源于一条取外卖的视频。视频的播放量突破了百万。视频里,他用第一视角记录他从校门拿完外卖后,撑着盲杖绕过校园,一路走到教学楼的饮水机前接水的过程。因为看不见,夏果只能小心翼翼,等热水溢出杯子后才松开按钮。上了电梯,夏果为网友分辨盲文,“这是数字一,数字二……”他向网友解释,他失明不久,还在熟悉盲文。夏果的手指在盲文上来回滑动,一位网友在评论区这样描述他的行为:夏果正在重新认识这个世界。 二、雾气蒙蒙的画面 视障者拍视频,首先需要克服画面失焦、人物出框的困难。 这对马怡冰来说无可避免。虽然借着微弱的视力,她勉强可以边拍边检查焦点,但这受限于拍摄环境和景别。 作为自考本科上岸的视障者,马怡冰的视频内容围绕学习展开。学习类视频常常需要对焦到书上的文字。很多次,视频上传后,她收到网友“没对上焦”的反馈,整个画面看上去雾气蒙蒙。马怡冰转向口播形式,同时只拍远景,“至少人物会在画面内”。拍摄近景,失焦问题难以解决,如果拍摄中景,她同样也无法捕捉到画面“黄金分割点”的位置(一种在画面中突出主角的构图方法)。“有时候回去发现根本没有拍到自己,素材就用不了”,橘子也面临着同样的困惑。 另一种方式是用挂脖支架固定手机拍摄。但外出拍摄中途常常需要导航或接听电话,手机不可避免地需要脱离支架,或是需要通过视频通话求助“Be my eyes”APP上的志愿者时,拍摄只能被迫中断。 更深的阻碍在于面对观众的质疑——博主是否真的是视障者?看不见怎么拍视频?怎么回复评论?背后是否有团队…… 这类问题对汪涛来说已经习以为常。作为回应,他常在平台上分享自己和导盲犬叮当的日常。为了申请到导盲犬,他排队等待了三年。2022年8月,在基地和叮当共同训练了一个月后,汪涛才把叮当领回了家。但当牵着叮当乘坐公共交通或打车时,汪涛常会遇到拒载的情况。开设账号的目的很简单,他希望导盲犬和视障者能够被更多人了解和接纳,“虽然看不见世界,但希望世界能看见我们”。汪涛也将自己如何使用手机拍摄的视频置顶在账号主页: 在视频中,读屏功能将汪涛手机拍摄到的画面转成语音,当叮当进入镜头,手机出现人声播报:“一只戴着皮带的狗坐在水泥地面上”。出门拍摄前,除了要给叮当戴好导盲鞍,系好牵引绳,汪涛还要把一个硅胶环戴在脖子上,凭着经验将挂脖支架向地面扭转、倾斜,“咔”的一声之后,手机被磁吸支架牢牢抓住。汪涛一手牵着叮当,一手按下蓝牙遥控器按钮,一声清脆的“开始录像”紧接着响起。 三、实打实地听了20分钟素材 对无法看清物体的视障博主来说,声音是剪辑的唯一凭靠。 但听觉对视觉的弥合,到底还是要依赖于技术的实现,即信息无障碍的建设。信息无障碍是指所有人,无论是健全人还是残疾人,无论是年轻人还是老年人,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平等、方便、安全地获取、交互和使用信息。2023年9月起施行的《无障碍环境建设法》规定,音视频以及多媒体设备、移动智能终端设备等,“应当逐步具备语音、大字等无障碍功能”。 但系统、软件对于无障碍的支持寥寥可数。视障程序员周程曾开发过多款无障碍软件,为视障者提供图文识别、二维码解析等支持读屏的功能。他的立意来源于现实困境——并非所有软件都支持读屏,即便支持,“读了这个却不读那个。也是常有的情况。 在各种系统、软件创造的“无障碍环境”里,视障者常常遇到障碍。最早做自媒体的时候,汪涛就在剪辑上犯了难。剪一个三分钟的视频,他往往需要花上五六个小时。 卡住汪涛的那一关是剪辑软件的界面设计。在汪涛的使用体验中,许多剪辑软件即便“打开了读屏功能,摸到子菜单的按钮也不会读”,他没法配字幕,没法裁剪,也没法添加音乐。另一个问题是,读屏和快进快退无法兼容,如果想要快速滑到某个区间,汪涛必须先把读屏关掉。他无计可施,只能“实打实”地把20分钟的素材完整听完。 视频由无数个画面切片组成,精确快速地将庞杂的画面转化成文字信息,本就是一个难题。想要依靠读屏来剪辑,意味着不停地暂停,“效率更是低到没边”。剪辑双声道视频时,“两个声道可能读不清楚,或者卡断”,马怡冰也只能放弃手机读屏。 从事自媒体5年后,汪涛摸索出了一套可行的剪辑方法。为了将素材与相册里的其他视频区别开,在拍摄完成后,他会先将素材添加进个人收藏文件夹,再将收藏夹的视频导入剪辑软件,用2倍速听完素材。这为他节省了不少时间。 除了与界面按钮和读屏功能磨合,如何叙述画面也是一个费劲的问题。标记一条条时间轴、再对应一条条输入字幕,是夏果面临的一道坎。夏果清楚地记得,由于看不见字幕的实际情况,一连更新了许多期视频后,才有一位网友在后台私信他,为何每期视频都有两条灰色的线横贯于屏幕——“是故意设计的吗?”夏果才意识到,无意中呈现的“毛玻璃”字幕,并非自己想要的效果,“之前从来没有人告诉我”。 汪涛则受制于画面元素的添加。他坦承,自己的视频画面大多较为原始——转场没法做,特效也不会加,如果开头的封面想做得更吸引人一点,也难以实现。 澳大利亚研究院杰拉德·高根等曾用“数字残疾沟”提醒人们,以健全人标准建立起来的信息环境是否包含了对残障者的排斥。 对视障博主来说,一站式剪辑近乎奢望。哪个软件适合视频粗剪,哪个方便添加音乐,哪个添加字幕省力——就像一颗颗零件,一点点拼凑起视障人士理想的剪辑系统。 四、走出狐岛 尽管重重叠叠的困难摆在现实生活和数字环境里,但视频影像依然被视障博主视为一个对外连接的“窗口”。 视障博主马建明觉得,视障者与视力健全者的区隔,源于视力健全者对视障者生活境遇的不了解,“也没有渠道去了解”。总有人反复问他如何生活,从吃饭、上厕所再到玩手机,乃至如何吃鱼。他很纳闷,难道吃一条鱼和看不见有冲突吗?盲人为什么不能使用智能手机聊天软件?因为操作熟练,有观众质疑他在装盲。 “盲人”就像一个标签,遮蔽了苦难、障碍以外的其他可能性。马建明认为,“不方便肯定存在,但没有人们想得那么无法自理。”马建明接连在视频平台上更新盲文公益课,分享盲人的生活碎片——如何跑步锻炼、旅行、参加公益活动,乃至如何拆快递和逛超市囤货……事无巨细。他希望用生活的剪影告诉外界,“盲人的生活也是丰富多彩的”。 一些显而易见的改变正在发生着。获得一定的曝光量之后,橘子收到了一些残联组织无障碍督查的邀请。她会去到商场银行等线下场所,检查无障碍电梯、无障碍通道和无障碍洗手间的建设情况。针对盲杖常受损的情况,橘子会提出一些类似于给盲杖买保险的建议。 汪涛也感受到了一些善意和理解。当他牵着叮当在地铁,听到惊呼时,一位素不相识的乘客站出来安抚那些受惊的人,并解释导盲犬接受过专业的训练。 信息无障碍专家张昆曾指出,“残疾或者能力缺失只是人类的一种状态或者特征,但‘障碍’才是主要问题,它不是残障人士的问题,人在历史长河中,正是不断克服障碍,才能生存延续。” 如今,面对观点和偏见上的障碍,橘子不再像以往一般沮丧。视频里的她除了唱歌、跳舞、展示穿搭,还在不停尝试新事物:瑜伽、水上漂移、骑马。她说,坚持拍摄,是希望鼓励更多视障伙伴拿起盲杖,独立出行,“探索更多我们想要的东西”。更重要的原因是,大多数视障者的人际圈都很小,许多健全者并不知道如何和视障者相处,她想以自己的视角和方式,“让更多人知道盲人和健全人都是一样的”,“只是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不同而已”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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